“天地英灵之气,不钟于世之男子,而钟于妇人。”明清以来,许多文人认同这一论点,重视女子才华,因而这一时期才女大量涌现,才女文学之繁荣,也大大超越以往的朝代。
古人品评明清才女,大多推举商夫人为冠。这位商夫人,就是名重一时的江南贤媛商景兰。富庶而风雅的江南大地,才、德、貌俱佳的名媛闺秀数不胜数,商夫人为何能居首位?她又具有怎样的英灵之气呢?
金童玉女般的完美姻缘
商景兰,字媚生,浙江山阴人士,明朝尚书之女。有关她少女时代的生活,我们所知甚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出身名门的商景兰,自幼接受优良的女教,能诗善画,德才兼备。她和妹妹商景徽皆为才女,两人并称“伯仲商夫人”。商景徽有诗云:“当年绣户集群仙,一旦分飞罢管弦。”可略知商家姐妹早年和闺友相聚相乐的情形。
当十五六岁的时候,商景兰嫁入门当户对的祁家。夫君祁彪佳,是藏书家祁承爜之子。祁承爜官至从二品的布政使参政,而且生性嗜书,家中的“澹生堂”就是江东首屈一指的藏书宝库。祁彪佳也是一位少年得志的人中俊杰,十六岁中举,二十岁高中三甲进士,步入仕途;同时雅好文墨,在散文和戏曲领域都有较高的成就。
这对才子佳人相逢于尘世,注定成为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清人袁枚称赞他们:“少年美姿容,夫人亦有国色,一时称为‘金童玉女’。”
商景兰和祁彪佳,都来自根基深厚的世宦书香门第,哪怕临近乱世,他们也不必为生计或功名而劳心,依然过着平稳安逸的生活。他们彼此志趣相投,一直相知相伴,琴瑟和鸣,演绎着人间夫妻最幸福的模样。
祁彪佳有记日记的习惯,他从不吝啬在文字中表达对妻子的呵护和爱怜。当他离家外任时,商景兰前来探望,两人重逢后互诉衷肠,“长途之辛苦,旅邸之寂寞,交相慰藉”。商景兰过生日,他便别出心裁,在山中挂满了花灯,为博佳人一笑。当商景兰患重病时,他更是关切备至,或设斋祈福,或亲制药饵;白天承担起家中大小事务,夜里则为她的病情辗转无眠。
深爱妻子的祁彪佳,一生不曾纳妾,无论放舟山水之间,还是出入园林之盛,他所有快乐的时光都是和商景兰共享的。两人在一起,或闲步堤岸,或小酌雅室,有时兴之所至,竟在柔日薄风中酣眠。几乎每次出游,他们总会忘记时间的流逝,直到暮色降临,才恋恋不舍地戴月以归。
一朝国灭丧夫 孀居三十载
年轻时的商景兰,拥有古代女子最理想的婚姻。这对心心相印的夫妇,共同走过了二十五年的人生。这份幸福,却在明朝覆亡、丈夫殉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祁彪佳是忠于明朝的义士,曾组织义军抵抗清军,力图挽救国运。顺治二年,清廷欲招他做官,祁彪佳为纾亲族之祸,保汉臣之节,无奈之下自沉湖水,南明朝廷赠谥号“忠敏公”。而商景兰,一夜之间成了寡妇,独自面对国破家亡的人间至痛。
在赴死之前,祁彪佳留下了遗书和遗诗明志,其中有一封写给商景兰的信,是他们美满婚姻的最后见证。他在信中开篇便说:“自与贤妻结发之后,未尝有一恶语相加⋯⋯”他诉说了为国尽忠的不得已,希望商景兰继续主持祁氏家族的事务,并表达了“世缘有尽,相见不远”的期望。
遭逢巨变,商景兰写下一首慷慨悲壮的诗歌《悼亡》:
“公自成千古,吾犹恋一生。君臣原大义,儿女亦人情。
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存亡虽异路,贞白总相成。”
夫则尽忠,妻则尽义。商景兰赞许丈夫的坚贞不渝,同时表现出对婚姻、亲族的责任感。四十二岁的商景兰,把愁苦和孤寂埋藏心底,把对夫君的深情倾注到整个家族中,一力承担起教养子女的责任。她用柔弱的肩膀支撑祁氏一门,成为这个忠义之家真正的女主人。
商景兰有三子四女,长子早逝,故后世多称二子。孩子们在母亲的教导下,成长为才德兼备的才子和淑女。两个儿子班孙慷慨豪迈,理孙敦厚谨慎,皆有重名;四女德渊、德玉、德琼、德茞,咸工诗词。二子成家后,媳妇张德蕙、朱德蓉,也有幸得到商景兰的教导。
这个家族和商景兰所承受的苦难,不仅仅是祁彪佳的殒命。康熙六年(1662年),三女德琼亡故;之后因受到谋反案的牵连,班孙被流放宁古塔,理孙因此事郁郁而亡。三年后,班孙逃回家乡,却削发为僧,和家族断绝往来,最终在康熙十二年去世。面对接连不断的沉重打击,商景兰回顾自己一生,感慨地说:“未亡人不幸至此。”
引领祁氏才女之盛
明清鼎革之际,亡国与离乱的创痛是时代的主题,改写了无数汉家儿女的命运。孀居后的商景兰,写出了字字皆是血泪的悼亡诗,并且创作了大量流芳后世的佳作。更难得的是,她带领女儿和儿媳们,一同吟咏不绝,形成了盛极一时的祁氏才女群体。
祁彪佳生前曾修筑一座园林式的居所,名为寓山别业。从设计到修筑,商景兰都参与其中。这座凝结着无限回忆的园子,成为商景兰和女眷们,徜徉诗词艺术的世外桃源。
根据史料记载,每到闲暇时,商景兰便邀请女眷们在园中登临游赏,每个人随身带着纸笔,一旦有了诗兴,便分韵题诗,成为祁家的一件盛事。葡萄之树,芍药之花,都是她们吟咏不倦的对象。人们形容祁家才女联句赋诗的情形,望若瑶台仙子,其高华气韵,不可方物。
在商景兰的倡导下,她的妹妹商景徽及其女徐昭华、她的侄女商采等亲眷,也纷纷加入大家族的诗歌唱和。在家族之外,她与名媛黄媛介、女尼古虚来等人,也时常以诗词相交,密切往来。
《幼学琼林》中有句话,赞扬了祁氏才女群体:“伯商仲商,时称越秀;德蓉德蕙,辉映祁家。”
在大大小小的诗词活动中,商景兰写下了许多诗作,有《锦囊集》传世。她的作品,大部分展现了闺阁女子感时伤怀的婉转吟咏。比如“静窗一一翻书史,空令幽怀转寂寥”“水映玉楼楼上影,微风飘送蝉鸣。澹云流月小窗明”,流露出传统闺秀的清雅低回的情致。
由于身处改朝换代的乱世,她的作品还有许多像《悼亡》那样忧国忧民的雄浑之语。比如“国耻臣心切,亲恩子报难”“若能逢汉武,当复傲平津”,在闺阁气息之外增添几分悲慨沉郁之情。
而亡夫与故国之思,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主题。在五十岁生日时,儿女为她举办了隆重的庆典,商景兰却惨然不乐。她作诗自诉身世:“凤凰不得偶,孤莺久无色。连理一以分,清池难比翼。不见日月颓,山川皆改易。”
继而她又提出对家族的期望:“行乐虽及时,避难须俭德。我家忠孝门,举动为世则。行当立清标,繁华非所识。事事法先型,处身如安宅。读书成大儒,我复何促剌。”她从未忘记祁彪佳的嘱托,后半生以主持家业、重振家风为己任。
此情可待成追忆,早年的时光越美满,就越将晚年的光景衬托得越凄凉。商景兰的人生,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体验过最幸福的婚姻,也品尝过最痛彻心扉的丧夫、丧子之痛。然而,越在苦难之中,她越从容应对,并且在诗歌艺术中,找到了纾解悲痛的良药。商景兰作为名臣之后,忠烈之妻,在苦难中仍然保持着闺阁本色,并且引领了一代才女群体的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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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妇人集》《随园诗话补遗》@*#
(转自大纪元/责任编辑:张信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