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天氣好,外出散步,並到埃森百年前建筑的猶太教堂補照了幾張照片,順便也拍了兩張教堂旁邊的雕塑,發到博客。一位網友問我這個雕像的細節,「背景牆上的雕塑,是兒童在哺育被大西洋傳說喻為『海洋精靈』的海豹麼?」我還真的不知道。為此,我補發了所拍的主雕塑的側面特寫,並且細看了這個粗重的雕塑。這個粗獷的雕塑,對我來說竟然是如此熟悉,因為中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藝術不過是這類,而由此產生了一點感思:
埃森是個工業城市,處處遺留著上個世紀初期,工業與工人,所謂普羅文化的痕跡。如今這些都已經扔給了中國。即如烏帕塔恩格斯故居那個中國贈送的恩格斯雕像,明年中國將要給特里爾馬克思故居贈送的馬克思雕像,其實無不是這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歐洲的普羅文化,誇張地描述觀念和人的粗劣的後繼。自然已經走過了這個階段的歐洲人因為不再認為那種雕塑是藝術,也就不再多想這個讓他們潛意識裡覺得熟悉的雕塑,在文化和社會問題上說明瞭什麼。事實上由於那是中國的事情,和他們相關的只有經濟和貿易,所以從表面看來也沒必要想那麼多。他們當然沒料到,那,其實是和他們現在的經濟萎靡,失業率居高不下,國際社會紛爭不斷,難民危機密切相連的問題。這就是,這一切都是政教分離後,世俗化的基督教社會產生的社會問題,文化藝術問題。
中國官方的藝術家接的是上個世紀由宗教轉為世俗宗教,由佈道轉為宣傳的西方熾熱狂熱的二元藝術。中國時下所謂「民間」藝術接受的則是西方那時幾乎同時發生的觀念藝術,前者是黨派化的、世俗物質化的藝術,失去了宗教精神而變成假大空;後者則是觀念化、物質化、世俗化。同樣是基督教社會文化世俗化的觀念藝術,一旦沒有了對抗權力,由於離開了產生它的衝動的人權問題的覺醒,對人的關心,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失去了精神基礎,同樣是「假大空」,一種無聊的尋求刺激、消費社會、沽名釣譽,甚至就此滑向比動物還極端、徹底的墮落和放縱。
去年到德國我們這個州來舉辦展覽的「中國八當代藝術展」就是這個癌變的展示。所謂中國一百二十多位現代藝術家在黨的率領和安排下到德國來舉辦展覽,這本身就是上天安排的一個當代最具有諷刺性的「行動藝術」。它的荒謬根本毋須多論證,如果您認為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在德國國家社會主義黨的領導下,一百二十位德國藝術家到中國去辦展覽一定是一幕歷史醜劇,那麼不用再過五十年,你就一定能夠看到「中八」展覽是怎麼回事,散發著什麼氣味兒。
「中八」的蛻化和墮落當然已經不是「中國」藝術家的蛻化和墮落,因為這一代中國藝術家不是中國文化傳統的產物,他們根本就是從西方來的世俗教派,在中國建立的、奧威爾筆下的《真理部》的產物,是政教分離後帶來的現代社會多種光譜中的一部分。所以他們這種蛻化的結果反映的實際上是西方世俗化後的問題,「後基督教社會」的問題,百年來全球遇到的問題。而這究其根本,它是起自中世紀的西方的沒落和步入絕境的繼續及現代現象。它是時下的西方文化多種表現現象中的一種!即如兩次大戰和時下的難民危機都是西方政治的結果一樣。時下的一切讓我們看到,這個「西方的沒落」,它比一百年前的斯賓格勒生活的時代表現的更為強烈。從問題上其實它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更加尖銳、深化,衝突更為激烈,更讓人感到困惑與恐懼而已。
然而,一百年來,我們卻看到,變化了的是中國,問題和現實變化了的是中國。由於全球化、西化,中國人和百年前根本不一樣了。他們自覺或不自覺地徹底地被裹挾到了車尾,不知車輛開向何方,卻興奮至極,既沒有憂慮,也沒有恐懼、擔心,一路高歌、雀噪。
現在,他們在這輛西方造就的現代化的車的後方,樂此不疲地進行各種交易,展開各類所謂藝術創作,模仿著西人進行各種所謂望文生義的思想探索,他們陶醉且自以為是……這一次他們可算是搭上了車!
他們以為,這輛西方造就的現代化的車,是完美的車,前部的西方社會是完美的社會,「救世主」就在車頭,搶佔車頭的西方民粹主義者同樣是在捍衛普世價值。
我真的懷疑,那些吊在車尾卻在妄談車行的未來方向的中國藝術家,那些時下在車尾發起攻擊,攻擊在車前面,抵制孤立主義、憂慮未來的西方自由主義者為「白左」的人,知道這車是從何處來的嗎?知道你們搭上的是開向何處的車嗎?知道車前部發生的是什麼,都是些什麼人嗎?
我真的不知道前面,西方社會究竟正在發生什麼。因為過去五十年,我探索中國社會的災難,共產黨造成的災難的歷史讓我對西方已經充滿疑惑。因為這個共產黨,以及百年來的兩次世界大戰,無數的災難問題、族群紛爭、迫害屠殺問題,都是來自於西方,都是現代社會所獨有的現象。為此,德國埃森曾經被納粹毀壞的猶太教堂旁,那面向藍天,粗獷的、半個世紀前鑄成的,肩抗巨錘、要拯救人類的工人塑像,不應該讓我們更深刻地想到什麼嗎?……歷史問題、文化問題,人究竟應該如何去活,究竟希望有一個什麼樣的社會?
2017.4.8德國.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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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明心)